當地時間1月9日下午14時36分(北京時間15:36,[1]),印尼三佛齊(Sriwijaya,[2])航空公司由雅加達飛往加里曼丹島坤甸市(西加里曼丹省首府蓬提亞克)的SJY182航班墜毀。
從雅加達蘇加諾國際機場起飛后短短4分鐘,這架飛機在剛剛爬升到3000米時,突然在30秒內直墜入海,航班的ADS-B信號終結于14:40:27。
一得知飛機型號是波音737-500,對航空全然無知的網民,條件反射地吐出“又是波音!又是波音737!”。
而對航空有了解的行業人士,同樣條件反射“老爺機摔了啊?!?/p>
【又是波音737?!】
從1967年原型機首次試飛開始,波音737的歷史已經超過了50年,衍生出四代,不變延續的只剩機身直徑和“小短腿”的主起落架收納設計。
第一代737包括-100、和加長的-200。這一代被稱為737OG(原始一代)。
第二代737包括-300、加長的-400、縮短的-500,這一代被稱為737CL(經典)。
第三代737是目前全世界包括中國使用的主力,包括長度依次增加的-600、-700、-800、-900四個型號,這一代被稱為737NG(下一代)。
前兩年沸沸揚揚成為輿論焦點的,是第四代。
由于原來的命名序數已經用完,這一代被稱為737 MAX系列,括MAX7、MAX8、MAX9和MAX 10。
2019年3月失事的埃塞俄比亞航空737 MAX
由于在翼下空間(受制于主起落架收納設計的“小短腿”)已經不足的情況下,裝配直徑更大的LEAP新發動機,發動機吊架不得不再次向前延伸。
大推力發動機和吊架前移上揚,將造成MAX系列飛機飛行中更容易自動抬頭,最終導致飛機失速失控。
為何安全和減輕飛行員負擔,波音又新增了“自動低頭”的MCAS飛控系統。
然而飛控系統的數據來自仰角傳感器,MAX竟然只裝了一組2個仰角傳感器,冗余度、可靠性不足。
只要有一個仰角傳感器故障,這套MCAS系統就會自動啟動使飛機俯沖。
飛行員可以手動控制干預,但如果沒有切斷MCAS,那么5秒后系統會再次接通,如此反復俯沖。
在5個月的2次空難(2018年10月印尼獅航、2019年3月埃塞俄比亞航空)中,飛行員在起飛后一直在與MCAS“爭搶”飛機的控制權。
然而波音從來沒有告訴過航空公司和飛行員這套系統的存在,系統也沒有提示或警告,飛行員更不知道如何關掉這套系統,最后在與飛控系統的博動中耗盡體力,飛機向大地海洋俯沖。
這就是第四代MAX系列飛機全球停航、等待解決方案的原因。
但第三代737NG和剩余的第二代737CL仍然是全球民航國內中短程航空的半壁江山(另一半是空客A320系列),與這套系統和這個問題無關。
繼續狂呼“又是波音737!”的,只能說明此人不懂民航。
【老爺機摔了?!】
在民航專業人士看來,這架飛機實在太老了。737CL于2000年停產,這架失事的737-500機齡已有26年。
1994年5月13日交付美國大陸航空,后并入美聯航,2010年10月1日(機齡16年時)退出美聯航機隊。2012年5月15日交付印尼三佛齊航空。
美聯航在2008年7月為該機加裝了翼梢小翼,是比較少見的加裝小翼的737CL。
印尼素有“千島之國”之稱,在跨島的交通方面,購買老舊的飛機,可以節約航空公司的成本,便利居民交通。
在瓜哇島的雅加達和加里曼丹島之間。票價可以保持在人民幣200~400元之間。
很多航空專業人士都傾向認為,機體老化、設備故障導致墜毀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如果在航空知識之外,還了解一些各國的內政、反恐問題,就還會評估另一種可能。
【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
問一個地理知識,全世界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是哪個?
沙特?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土耳其?還是一些人以為的孟加拉國?甚至是印度?
都不是。
答案就是印度尼西亞。
印尼總人口近2.7 億,僅次于中國、印度、美國,是世界第四人口大國。印尼的穆斯林人口占總人口的 87%,約 2.4 億人,位居世界第一。
全球穆斯林人口大約有 18 億,印尼占比約 13%。
印度尼西亞幅員之廣闊也超出了絕大多數人的想象——從西到東,超過5000公里。
在東南亞,很早就與南亞進行了繁盛的海上商業往來。早在唐僧(玄奘)200多年前,東晉僧人法顯(402年)就穿越西域抵達印度求法。
而回國(411年)就是搭乘印度商人的商船,先是抵達今天的印度尼西亞,再轉乘另一條商船回國(目的地是廣州,結果被大風直接吹到了山東即墨)。
紀念鄭和下西洋的印尼郵票,在古典世界晚期,中國未能正式進軍東南亞,是一個巨大的歷史遺憾
所以,當伊斯蘭教進入南亞次大陸,來自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看過莫迪系列的讀者應該知道,這是印度總理莫迪的家鄉)的穆斯林商人,就把伊斯蘭教帶入了東南亞。
穆斯林商人很富裕,這自然讓當地人樂于與他們交朋友;但在與佛教、印度教的競爭中,直到公元13世紀左右,伊斯蘭教才有了廣泛的傳播。
1402 年,馬六甲蘇丹國出現(版圖大致就是今天的馬來西亞),這是一個以伊斯蘭教為國教的國家,進而有影響到了今天的印尼地區。
【恐怖襲擊團體】
印尼雖然穆斯林人口眾多,但嚴格來說,它并不算是伊斯蘭國家。因為印尼憲法規定,印尼是世俗國家,民眾有宗教自由。
除穆斯林外,印尼還有幾千萬信仰其他宗教的人士。這是一個多族群、多語言、多宗教的多元國家,印尼最初的建國原則也堅持多元化。
可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印尼是全世界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這一事實。
伊斯蘭世界正在面臨的挑戰——極端宗教分子與恐怖襲擊,也同樣發生在這個國家。
一提到巴厘島,很多中國人都會想到這是一個旅游勝地、美麗的天堂。
但在中國富起來,中國游客大舉進入之前,這里就曾發生過巨大的恐怖襲擊。
巴厘島是印尼少數以印度教為主要信仰的地區,素來以安靜平和的民風著稱,廣受外國游客歡迎。
但這座島的平靜狀態,卻在2002年時被恐怖組織“伊斯蘭祈禱團”所發動的的爆炸襲擊給打破。
2002年10月12日深夜11點30分,一連串巨大的爆炸聲掀翻了正值營業高峰期的游客街,整條街瞬間變成火海。幕后兇手就是“伊斯蘭祈禱團”。
在實施的五名骨干中,32歲的計算機專家薩穆德拉是整個巴厘島爆炸案的策劃者和實地指揮者。他來負責策劃恐怖爆炸襲擊的每一個環節和流程。
阿穆魯茲,機械工人,他負責準備恐怖襲擊中所要用到的車輛,大量的爆炸物和引爆裝置的安裝。
穆赫拉斯,他是行動頭目,巴厘島爆炸案中的協調者由他來招募。還有杜勒馬丁、巴德克,負責實施。
他們選擇了雷吉安街上生意最興隆、游客最多的兩家夜總會,帕蒂酒吧和薩里俱樂部,安放了兩顆炸彈。有202人在爆炸中喪生,300多人受傷。
事發后,印尼警方很快抓到了薩穆德拉、阿穆魯茲、還有穆赫拉斯,最后5名法官一致宣判他們死刑。
但薩穆德拉在法庭上非常囂張,在被告席上四次高喊“真主偉大”,并向空中揮舞拳頭。
當他最終被法警帶出法庭時,還用英語向場內高喊:“下地獄吧,你們這幫異教徒!”
另外2名骨干杜勒馬丁、巴德克則分別于2010年被印尼警方擊斃、2011年在巴基斯坦被捕獲引渡。剩下的34名案犯也都落網。
但在大爆炸3周年前夕,2005年10月2日,巴厘島又發生連環爆炸,至少36人死亡,120人受傷。
這又是“伊斯蘭祈禱團”的剩余分子所為。三個自殺式攻擊手在金巴蘭和庫塔廣場三個地點同時引爆。
“伊斯蘭祈禱團”是東南亞影響力最大的激進武裝組織之一,與“基地”組織有密切聯系。
“祈禱團”長期將組織成員送到阿富汗受訓,回到東南亞后就在西方目標發動襲擊,目的是建立一個包括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南部、新加坡及文萊在內的“大伊斯蘭國家”。
事后,“祈禱團”的“精神領袖”阿布巴卡也被逮捕,因資助恐怖分子罪名,在2011年判坐牢15年。
但是,就在事發前的昨天(8日)清晨5點半,82歲的阿布巴卡離開了位于雅加達南部的監獄,返回位于中爪哇的住家。
他的代理律師以“擔心82歲的他在獄中可能感染新冠”而申請提前釋放。印尼政府5日以阿布巴卡年事已高,“基于人道理由”而決定提前釋放他。
這樣的舉動引發了人們的廣泛質疑。第二天,印尼民航航班起飛后突然墜毀,不得不令人懷疑之間的聯系。
【90度的瞬間轉向】
分析最后20秒的數據,飛機急墜3000米,飛機高度和速度都在下降。
藍線為高度,黃線為速度
簡單計算,就可得知飛機的墜毀速率超過了每秒150米,這已經不是任何正常的機械故障可能造成的事故了。
當高度1500米時,飛機速度處于失速邊沿;然后飛機速度急劇增加,超過正常速度;直到飛機信號丟失,飛機最后階段基本上應該屬于失控、解體狀態。
飛行員駕駛飛機向海俯沖式自殺的可能性有,但從飛機速度在下降來看,可能性不大。
飛機發動機老化故障的可能性也有,但是無法解釋為何飛行員在最后20秒沒有發出任何求救,不得不令人懷疑其他可能。
而且一個更令人疑惑的是,在失事瞬間,飛機的航向轉了幾乎90度,從向北飛直接變成了向東墜海。
這是連戰斗機都難以完成的超機動,最有可能的物理現象就是——爆炸了。
爆炸有兩種可能,內爆和外爆。
外爆就是導彈誤擊,但是印尼軍方導彈在這種和平時期誤擊從首都剛起飛的客機的可能性實在太低(當然也不是〇)。所以……
另外,按原定計劃,印尼總統佐科將率內閣部長和軍方代表在13日接種中國科興的新冠疫苗,屆時將進行電視直播,以便建立民眾對疫苗的信心。
隨后,印尼將在全國展開首批300萬株疫苗的注射。但是,這批300萬株疫苗,還在等待伊斯蘭教會的“清真認證”。
不過大部分民眾都表示,不考慮什么“認證”,打上疫苗才是關鍵。
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這樣的飛機墜毀事件,不得不令人質疑背后的種種背景。
但事件真相,還是拭目以待調查結果吧。
據報,機上共有56名乘客(46名成人、7名兒童、3名嬰兒)、4名空乘、2名飛行員(共62人)。為不幸的他們致以沉痛哀悼!
另外,1月8日也正是伊朗革命衛隊“道爾”防空導彈在首都德黑蘭誤擊烏克蘭客機1周年的日子。對事件保持客觀冷靜的分析態度,才是信息的價值。
稿件寫于1月9日19:55-21:55
[1]、雅加達為東七區,UTC(國際標準時)+7,比北京時間慢1小時。
[2]、Sriwijaya不少媒體音譯為斯里維加亞,其實這來自自梵文Sri Vijaya,在中國唐代史籍先是譯為室利佛逝,宋代后改稱三佛齊王國。
室利佛逝/三佛齊,是一個信奉大乘佛教的海上強國(647年—1393年),版圖包括今天的馬來西亞和印尼東部諸島。
[3]、印尼是一個被過度忽視的國家,且不說東西幅員達5000公里,島嶼的土地總面積也超過了190萬平方公里。
印尼東端是新幾內亞島(伊里安島),這是世界上僅次于格陵蘭(一般把格陵蘭視為最大的島,澳大利亞視為最小的大陸)的第二大島,面積78.57萬平方公里,印度尼西亞占西部,東部是巴布亞新幾內亞。
印尼西端是蘇門答臘島,面積47.3萬平方公里,世界上面積第六,為印度尼西亞獨有。
印尼中部北端,是世界上面積第三大的加里曼丹島,面積74.33萬平方公里,印度尼西亞占一多半,剩下是馬來西亞(東馬)和文萊。
還有世界上面積第十一大的蘇拉威西島,面積17.46萬平方公里,為印度尼西亞獨有。
然而,印尼超過一半的人口——1.45億人,集中在中部靠南的本國第五大島——爪哇島上。
爪哇國[Java]在漢語里也多借遙遠之處。
爪哇島面積只有13.87萬平方公里,是山東面積(15.8萬)的80%,人口(1億)的145%,人口密度的1.8倍。
但考慮到爪哇島一大半以上是山地丘陵,這里的實際人口密度可謂將近中國東部的3倍,生存壓力非常大,是“內卷”這個詞的正宗發源地。
這是為什么?
西端的蘇門答臘、北端的加里曼丹、東端的新幾內亞島非常大。但是島上有巨大連續的山脈。這些山脈可以抬升南太平洋上的暖濕氣流,使他們遇冷凝結形成大規模降雨。
在沖積平原,大量的降雨不斷的沖刷土地,帶走了土壤中的肥力。這些土地太貧瘠,更無法維持連續耕種。
沒有農業養活不了幾個人。同時這些降雨在平原地區形成了巨大的沼澤,也不適合人類生存。
至今仍被原始森林和沼澤地的紅樹林覆蓋,是世界三大熱帶雨林之一,作為地球之肺得以幸存。
但現在印尼也在蘇門答臘、加里曼丹人工焚燒森林,破壞式開荒砍伐,引發新加坡的霧霾,也引來環保的反對聲浪。
另外蘇門答臘和印尼最西端的亞齊省自從有了石油收入,也就一直謀求獨立,變成純粹的伊斯蘭國。
至于中間的蘇拉威西,這島沒有幾塊平地,形狀非常怪異交通非常不便,海岸又陡峭曲折,人少很正常。僅僅在西南部形成了望加錫(Makassar,粵語或閩南語譯法)這么一個城市。
而在爪哇島,主要是丘陵平原和一些小火山,降雨量相對小。島上的土地的肥力得以保持,沼澤也很少。
這里8座活火山間歇性噴發,火山灰帶來土壤肥力較高、酸堿度較適宜,進一步有利于農業開墾。
爪哇島成為這片區域的文明發源地,上千年的農業發展也讓印尼的人口也主要聚集在此,形成了雅加達、萬隆、日惹、泗水這些城市。
另外南部又存在豐富的漁業資源,為島嶼漁業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但現在的爪哇島實在人口爆炸。2019年8月,印尼總統佐科宣布決心遷都。
目標是東加里曼丹,選擇一處可興建港口和城市的海濱,要用15年時間建成,搬遷100~150萬人。這也構成多方的反對聲浪。